讀大學時，花蓮慈院急診外科主任張新，因膝蓋受傷，走路不方便，當時在急診遇到一位車禍受傷，膝蓋整個腫脹，開完刀仍然走路不便的志工，於是同病相憐，他說他們兩個傷兵經常一起下棋。為什麼張醫師會找師兄下棋呢？「實際上我的心生病了。那時候不知道何去何從？剛好師兄腳也不好，他就說，我們來下棋。」

下棋需要心靜、需要思考，急診工作一向緊張、求快，壓力極大，能長期勝任這份工作都在個性上有某些共同特質，張醫師看起來就是個大線條、很勇悍的人，可以承擔得起瞬間的巨大壓力，但下了崗要怎樣釋放壓力，讓心調和下來呢？有醫師是靠音樂，有人喜歡打電玩，張新醫師坦言他之前靠喝酒。

「醫療就是以病人為中心，為病人謀最大福祉，對病人要有愛心同理心，可是我這個醫生生病了，自己是病人，我在醫病人時，我和病人之間的界線到底在哪裡？急診的醫護也是人，所有的醫生也是人，我們本身會有這些傷痛。」他以疫情的衝擊來說，站在第一線的急診醫護即使縝密做好自身防護，還是有可能百密一疏，但能承擔急診工作者的特質，如張主任講的「其實我們不怕，我們怕的是萬一帶(病毒)給親朋好友，怎麼辦？反正人生本來就有起點，一定會走到終點，何時走到終點？不知道。」

急診醫師每天看到太多「從起點走到終點之間」的過程，眼看著病人在自己手上往生，醫師都會怎樣看待？張主任說，就像打疫苗，身體會起免疫反應，長久處於生死一瞬間也會有過於理智的反應，等同於自我保護。

搶救太魯閣事件大量傷者，第一線人員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，張主任形容：默默的，面無表情的，就是這樣。

那麼張新醫師到底有沒有真情流露，甚至會流淚的時候？有，「在急診被採檢棒戳到鼻子裡面，痛到流淚。」

至於他心裡的痛，都一直被包覆住，他說這就是心病，「我很痛苦，我不知道何去何從，所以開始逃，逃去哪裡？逃去山林。」張新主任竟然是在大雨過後，洪水滾滾還夾帶著土石流的時候，跑去溪裡，讓聆聽分享的人直呼，這多危險啊！「走這種土石流路線到底有沒有讓我的心靈平靜？沒有。但我發現我的情緒我的心病就像土石流一樣，念頭一起，土石流就突然沖過來，逃無可逃。」

袒裎面對過去的自己，張醫師說他種種問題到底什麼時候解決的呢？他說生活中碰到了很多菩薩，包括跟他下棋的師兄，他要張醫師隨身帶著《靜思語》，偶爾拿起來唸一下，張醫師也試著這麼做了，「我有沒有進步？有，後來發現就是做中學、學中覺，我現在心裡面已經沒有土石流了。」

他還被一個好友拉去山裡，要攀繩索爬上瀑布的頂端，「我根本爬不上去，手一拉就掉到水裡面，後來他又帶我做攀岩訓練，我昨天拉那繩子就爬上去了。第一個感覺是，我竟然辦到了！我是一瞬間辦到的嗎？當然不是，是慢慢辦到的。」

生命的價值是什麼？「做對人生有意義的事。」張新醫師還在努力找答案，他每天仍舊得面對生死面對壓力，但他已經可以從做中學，學中覺，下一步他說，希望從《無量義經》中，找出醫治心病的資糧。

20210908
撰文：福意
記錄：吳碧華
美術：程靜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