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 1938 年，我出生在高雄大寮，父母怕養不活，直到隔年才報戶口，所以我身分證上少了一歲。」時值日治末期，方菊雄僅讀一年日本書，幾乎都在跑空襲。

臺灣光復後，方菊雄從小一重新讀起。身為長子的他，要替不識字的父親看租單、文件，陪父親到地主家繳款。「我還要幫忙放牛、耕作，有一次兩頭牛打架，從我的頭上跳過去，沒把我踩扁，所以我心存感恩，發誓一輩子不吃牛肉。」

在鳳山讀完高中，成績優異的方菊雄考上臺灣大學植物系；之後，沒有人脈背景的他，憑著一鼓傻勁，進了中研院植物研究所，跟著所長李先聞做植物遺傳研究。

那個時代，美國的大學提供很多獎學金給臺灣學生，方菊雄眼看著同學大部分都出國了，一年多後也寄出申請，沒多久接到回函，他選擇了美國中部的堪薩斯州立大學。

1965 年 1 月，方菊雄來到有百年歷史的堪薩斯州立大學，校園之大令人難以想像。更令臺灣學生瞠目結舌的是美國的文化衝擊--嬉皮、反越戰、反主流文化，學生在校園靜坐示威…

「我們看在眼裏，只覺得不可思議，但都沒有參與。」當年臺灣留學生約有四、五十人，都是勤工儉學，方菊雄領有每月 185 美元的獎學金，又免除主要學費，食宿盡量節省，生活還過得去。

堪薩斯州是美國重要的農牧業地區，堪大的農學院夙負盛名，方菊雄專門研究小麥，在教授的指導下，直攻博士。誰知道一場「國際文化週」表演，這群臺灣留學生意外被貼上「黑名單」標籤，護照被吊銷，方菊雄無奈地說：「我們真的只是單純的學生，從來沒有參與政治活動。」

方菊雄的學妹黃靜枝向指導教授求助，協助向國會提出特別陳情，再跟移民局申請居留。經過繁複的程序，最後獲得美國永久居留證。 1971 年底，方菊雄順利拿到生物學博士，但家，卻回不去了。

1972 年，他和交往多年的黃靜枝結婚；之後他到哥倫比亞大學遺傳學教授嘉琪樂手下工作，朋友都勸他：「你已經拿到博士，還去當基層的技術員，太委屈了。」方菊雄還是堅持去報到，安住在研究工作上，認真學習；從研究植物的細胞遺傳轉到動物的生殖遺傳，在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一待 21年。

「我帶你到這裏，你兒子我不認識，你要自己去找喔！」

在紐約機場出境大廳，來接機的方菊雄聽到有人講熟悉的閩南語，立刻驚覺應該就是母親。 20 年不見，母親形貌已經不似當年模樣，如果不是聽到航空公司服務人員說的話，他幾乎不認得。

那是 1985 年， 70 多歲的母親隻身來美探望兒子，和從未謀面的媳婦、孫子、孫女。母親帶來了一疊照片，說：「你爸爸過世了，我們不敢告訴你，這是他告別式的照片。」爸爸過世了？家人不敢告知，怕他衝回臺灣，方菊雄痛心疾首，無語問蒼天。

1987 年臺灣解除戒嚴， 1989 年方菊雄終於能回臺探親，再度踏上魂牽夢縈的故土，已年屆半百了。

1991 年，研究遺傳學的學長李明亮教授在一次聚會向方菊雄提及，即將返回臺灣協助籌辦慈濟醫學院。

「衛生署也有意在慈濟成立優生保健中心，遺傳學缺乏人手，希望你能來貢獻所學。」沒想到這個邀約，竟翻轉了方菊雄的後半人生。

去？不去？方菊雄虔誠向上帝禱告，希望上帝能回應他。兩週後，他得到答案了--平安！加上黃靜枝的支持和鼓勵，他決定跟李明亮返鄉，一起為籌辦慈濟醫學院而努力。

圖說：1992 年，花蓮慈濟醫院醫學研究中心人員。後排左起為方菊雄教授、陳幸一教授(濟儒)、賴滄海教授、病理科許永祥醫師(濟永)、醫學研究中心主任郭漢崇。病理科技術員程文祥(後排右1)、齊淑英教授(前排左1)

回到臺灣，證嚴上人的一席話，讓方菊雄的心更篤定了下來：「我不怕你是基督徒，我只怕你沒有信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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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陳美羿
攝影：李家萓、黃錦益

出自‧慈濟月刊第574期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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