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中慈院副護理長蔡呈祥那天值大夜，「一如大家知道的，急診室非常忙，我手頭上剛急救完好幾個病人，正當我以為可以休息喘一口氣的時候，急救室的大門又打開了，推進來一個病人，我急忙推治療車過去。一過去發現，床上躺著一個年輕女性，看起來好像睡著一樣，再看機器上的生命徵象數值，哇，心跳沒有很快，血壓也不高，氧氣所剩無幾，當下可判斷出，患者快離開了。可是又年輕，所以趕快轉頭問一下旁邊的家屬：發生什麼事？她先生說，去年發現罹患癌症，一直都積極做治療，狀況也還OK，可是那天晚上大家開開心心吃完飯，突然開始喘，馬上叫救護車送到比較近的醫院，人已經沒有意識，家屬決定來台中慈院，想住心蓮病房。

其實當下的情況看來，她撐不到去心蓮病房入住了，因為大概沒剩幾個小時，於是跟家屬討論：『不然我們就地，在急診做安寧。』家屬OK，就把病人推到急診比較安靜的角落，把圍簾拉起來，準備幾張椅子讓家屬可以坐在旁邊牽著她的手，好好道別。

可是一個小時、兩個小時、三個小時過去，她心跳一度停止，依舊撐著撐著，我過去看，想說，怎麼這麼久？家屬也一直握著她的手！雖然患者沒意識，臉上依舊看得出不安、驚恐、害怕，甚至還看得到一絲絲期待。

期待什麼？是不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人沒來？於是我問：『有沒有人還沒來？是她最親愛的人。』家屬恍然大悟，大概知道我的意思了，她爸爸牽著女兒的手，『寶貝女兒，等我一下，我馬上回來。』

牆上的時間又過了半小時，半小時後，老父親打開急救室的門，牽著兩個小娃娃進來，那時是凌晨三四點。小娃娃才剛學會走路，睡眼惺忪，一臉就是被爺爺挖起來的樣子，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，一路走著走著，走到年輕女性旁邊，我才知道原來這位年輕女性是兩個孩子的媽！然後那兩個娃娃看著媽媽就一直喊：『媽媽，媽媽。』然後一路走過去，抱著媽媽，甚至爬上床，睡在媽媽旁邊。

當下，所有醫療人員，包含家屬看到這個畫面眼眶都紅了，她先生忍不住，衝出去，跑到門外放聲大哭，不敢讓小孩聽見。就在這時候，突然機器聲響起...我們當然覺得有點戲劇化，可就是這麼剛好，心跳就在這個時候停了，沒有跳回來了。這時候過去看，發現之前看到的驚恐表情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很安詳，還掛著一抹微笑，這時候，小孩睡在她旁邊...

這個媽媽沒來得及看兩個孩子長大，可是她在最後聽見小孩的聲音，還有家人一起道別，相信她走得很安詳，也會在天上一直守護小孩和所有家人。」

生命在手邊來來去去，蔡呈祥在志工早會上如實分享這段故事，語氣平緩卻感覺得出那份唏噓。

20210416
撰文：邱蘭嵐
記錄：李如玉
美術：林秋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