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經外科醫師經常都和病人不期而遇，台中慈院神經醫學中心主任林英超說，他的病人很多從遠方而來，不一定是專程來的，往往只因為一場意外，身心沮喪、悲傷，因痛苦而來。比方他最近就遇到一個 29 歲女性，從台北來台中找朋友，在朋友家忽然間劇烈頭痛，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痛，不得不來醫院，在急診室就已經意識昏迷了！

緊急檢查，發現她腦內很大部分都是血，這是血管瘤破裂，發生機率在十萬人中只有 2-20 人，也就是一萬分之一或者更低，發生的平均年紀也大約四五十歲，三十歲的不多，「因為醫療儀器和技術進步，現在死亡率可以降到三成，但往往會有後遺症，一半以上有永遠的殘疾。」

眼前這個病人才 29 歲，林英超主任真的很擔心，她後面的日子還很長，如果真有什麼殘疾，數十年的生命將很辛苦。

當天她父母來了，醫師跟家屬討論完，提供了一些想法，建議要不轉回台北，要不就留在台中做血管栓塞手術。家屬決定不再移動病人，直接請林醫師主治。

林英超直言，這種手術的困難在於，血管瘤隨時會再破，包括送手術室時候的移動，上麻藥造成血壓的變化，還有，刀開進去時，血管減壓，這些都可能讓血管瘤再破裂，到時候病人就真的可能醒不過來了，所以林主任說，這是神經外科裡很困難的一項手術。

林英超敘述手術過程，要先確認血管瘤位置，用夾子先阻斷血流，就像修水龍頭一樣，要把總開關先關掉，再用永久性的夾子將血管瘤夾住。林英超是神經醫學中心，簡稱神醫中心主任，還真的是神醫妙術，每一步驟都聚精會神，提心吊膽，就怕血管瘤破掉，怕病人醒不來。

好在手術當晚人就醒來了，也順利拔管，預定要轉院回台北的前一晚，忽然間意識出現變化，「就像一顆石頭，幫她忐忑了兩個禮拜後，又掉下來。」
原來病人出現延遲性大腦缺血，就是血管發生痙攣，林英超形容像含羞草，「當出血時，血管浸在血裡面，以為出現天大地大的事，所以把自己縮起來，不要讓血出太多，這是一個自然保護措施。」這是很多術後兩周，病人可能出現的現象，於是要設法將血壓拉高，像是用大量的水去沖水溝，讓它通暢。

在主治醫師眼裡，雖然病人漸漸好轉，可是進步很緩慢，「她始終沒辦法開口講話，只可以看人，我們心裡的衝擊還是在於，我們已經是為人父母，如果有小孩發生這樣的事，易地而處，也是很難過。」

吉祥月時，林主任第一個想到這位病人，特地拿了一小包平安米送到床邊，「好好跟她講，希望她能好起來，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。」病人後來轉回台北了，已經可以坐，可以聽人講話，但還是不開口。

之前林主任有一次跟她講話，她還會答「好」，「那時鼓舞了我，到她離開前，又去跟她講，『妳跟我講一句話，妳就可以回台北。』她只用微笑，一個靦腆的笑容。不過讓我感覺到一個人能笑，至少身體是舒服的，她還會進步的。」

每天忙不完的林主任，心裡始終懸念著這個病人，直到兩個星期前接到一通電話，「是她媽媽打來的，她說她現在過得很好，甚至讓我跟她通電話，她講話非常流暢，思緒也很清楚，可以自己行走，幾乎恢復百分之一百。」

這對百戰神醫林英超來說，是又一次勵志，「是我們能繼續不斷付出的動力。」

20201111
撰文：邱蘭嵐
記錄：吳碧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