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芳玲是台北慈濟醫院值班護理長,所謂值班護理長,除了例行工作,還要處理緊急突發狀況、關懷住院病人及院內員工。

給她印象很深的是一位八十幾歲的肺腺癌患者,每周固定來打化療,「阿長,我們剛才被那個阿伯罵一輪,妳確定要進去嗎?」蔡芳玲第一次要去探望他時,被護理站的學妹叫住,「發生什麼事?」「因為他不吃藥,有一點不開心。」護理師提醒,記得先敲門!然後要報告妳是誰!

芳玲有點緊張,她小心翼翼的敲敲門,「哪位啊?」「您好,我是值班護理長,來探望您。」被「請進」後,蔡芳玲看他應該是一個公司大老闆,帶著筆記型電腦,邊打文件,還在處理公事。

「阿伯,您還好嗎?」一副酷酷的樣子,「還好啊!」然後開始抱怨醫院的wifi連線太慢,又抱怨護理師怎樣怎樣,「我就這樣站著被他唸了半小時。」芳玲終於有機會說話了,「好,我懂了,我瞭解,我們會盡力改善。」老先生這時才說,「辛苦妳啦,我自己態度也不是很好,對護理師有一點失敬。」蔡芳玲當然不會起嗔心,因為病人嘛,打化療還真的很不舒服,難免有情緒反應。

後來又去看了他兩三次,阿伯描述他以前在美國有多少工廠,帶多少員工的風光,每次對他發出讚歎聲音時,阿伯就覺得,「真的,自己當初怎麼那麼厲害。」確實,越年長越需要讓孩子們「知道」與被肯定,聆聽,真的很重要!

慢慢的,芳玲跟阿伯越來越熟,才敢問他怎麼每次都一個人來,家人很忙嗎?「小孩都很忙啊,而且小孩跟我沒話講,就只坐在一邊盡講些無聊、沒營養的話!」「阿伯,家不是上班的地方,其實家就是講愛的地方,我回家的時候,我跟我家人講話從來沒有營養過。」大老闆大笑!「對啊,其實在家就是要輕鬆一點。」

蔡芳玲充分感受到對方是個很有能力很威嚴的人,可能從來沒人跟他這麼說過吧。想想,我們平常在家不也都跟家人講一些五四三、雞毛蒜皮小事?每天講,重複講,應該就是阿伯認為的「沒營養」「很無聊」吧!

後來老先生住院頻率愈來愈高,肋膜積水,癌細胞轉移,狀況不是很好,芳玲就很想找機會跟他家人碰面,終於有一次遇到他女兒和孫子,他們每次都靜靜的陪伴,沒講什麼話,芳玲這時就進去瞎聊。

蔡芳玲跟女兒講,她說她知道阿伯可能是個嚴肅的爸爸,兒女都會覺得不可親近,女兒很驚訝,「對啊,妳怎麼知道?」芳玲就把她的感覺說出來,「不管人到哪一個年紀,不管他的權位再高或再有錢,其實都需要被陪伴。我覺得他狀況已經不是那麼好,不要怕沒話講,這時候只需要陪伴,時間久了,話匣子都會打開的。」

後來老先生走了,安然離開,回想起來芳玲很安慰,「至少他家人把我的話聽進去,有多多陪伴。這個故事帶給我一個啟發,身為醫護人員看到這麼多無常,雖然無法阻止這些死亡的進行;但因為我們還堅守崗位,想對病人付出,讓這些需要愛的病人,生命更圓滿。」

一席真情分享,德澡師父給芳玲很大的肯定,「其實沒有營養的話,就是促進家庭關係最好的營養劑。再來就是陪伴,這一份愛的堅持,一定會讓所有病人或是需要關懷的人,有一個更圓滿的人生。」

20190419
撰文:福意
記錄:吳碧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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